镇压黑山，于李长青而言，不过是拂去衣角尘埃般的小事。他并未在彼处多做停留，身形在幽冥雾气中几个闪烁，便已跨越了寻常鬼魂需要跋涉数月的漫长黄泉路与恶狗岭、金鸡山等险隘。

前方，雾气渐薄，一片难以用言语形容其宏伟与死寂的庞大建筑群，出现在视野的尽头。

那便是阴曹地府的核心，万灵归宿之所——酆都鬼城。

城墙高耸入幽冥之空，色泽深沉，仿佛由无尽的绝望与悔恨凝固而成。城门口有巨大的牌匾，上书古体“酆都”二字，字迹斑驳，流转着令人心神摇曳的轮回法则之力。城门大开，却并无鬼差严格把守，只有两队盔甲陈旧、魂火黯淡的阴兵机械地站立两旁，对进进出出的无数浑噩亡魂视若无睹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懈怠与衰败。

无数半透明的亡魂，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，面无表情，排着扭曲蜿蜒的长队，沉默地涌入城中。它们身上带着阳世的各种气息，有富贵，有贫贱，有善有恶，但在此地，皆化为统一的茫然与死寂。

李长青并未掩饰身形，青衫磊落，生人气息在此地如同黑夜中的明灯。然而，那些守城的阴兵只是用空洞的眼窝扫了他一眼，竟无一人上前盘问阻拦，仿佛早已习惯了各种“异常”，又或者，是麻木到了极致。

他信步踏入酆都鬼城。

城内景象，比城外更加令人心悸。街道宽阔，却阴冷彻骨，两旁是风格古朴、鳞次栉比的黑色建筑，应是鬼差办公、鬼魂暂居之所。然而许多建筑已然倾颓，蛛网尘封。街道上，除了那源源不断涌向某个方向的亡魂长龙，还能看到一些游荡的、眼神狡黠凶戾的厉鬼，甚至是一些气息不弱、明显带有妖族或邪修特征的“活物”，大摇大摆地穿行其间，与一些穿着破旧官袍的鬼差擦肩而过，彼此竟相安无事。

秩序崩坏，阴阳混淆，于此可见一斑。

偶尔有穿着稍显整齐、气息也强盛几分的判官或鬼将路过，他们对城中的乱象亦是视若无睹，或行色匆匆，面露愁容；或醉眼朦胧，拎着阴酒壶踉跄而行，身上官袍都带着酒渍。

李长青的神识如水银泻地，无声无息地覆盖了偌大的酆都城。他“听”到了鬼差们的抱怨，抱怨俸禄（香火愿力）多年未发，抱怨工作繁重却无赏罚，抱怨上头（十殿阎罗）多年不现真身，只靠一些法令符诏维持运转。他“看”到了一些判官殿中，本该审理鬼魂善恶、决定轮回的判官，竟伏案酣睡，任由案卷堆积如山。而那些负责执法的牛头马面、黑白无常，数量似乎也远远不足，许多恶鬼即便被判入地狱，也无人押送，任其滞留酆都，成为隐患。

“香火愿力枯竭……上层失联……基层涣散……”李长青心中明了，这地府的衰败，是系统性的，源自更高层面的“供给”与“管理”出现了重大问题。绝非除掉一两个黑山老妖就能解决的。

他循着那最为核心、最为古老的轮回法则波动，来到了酆都城的中心。那里，并非阎罗殿，而是一座巨大无比、散发着六色轮转光芒的古老石台——六道轮回盘！

轮回盘缓缓转动，散发着洗涤灵魂、决定往生的至高气息。无数亡魂在此处被那光芒扫过，根据其生前业力与灵魂本质，投入不同的轮回通道（天、人、阿修罗、畜生、饿鬼、地狱）。这是维持天地平衡、众生循环的基石，即便地府行政体系近乎瘫痪，这轮回盘依旧在本能地、缓慢地运转着。

然而，在李长青的感知中，这轮回盘的运转，也透着一股“滞涩”与“力不从心”。光芒不如传说中璀璨，转动的速度也似乎慢了些许，甚至偶尔会出现细微的偏差，导致一些本该投入人道或天道的灵魂，误入了畜生道或饿鬼道。